從形勢上看,我們這個大學來說,要向世界名校看齊,自己不要有自卑感。覺得我們是一個民族院校啊好像不如別人,別人瞧不起,我們要自己瞧得起自己。別人瞧得起的條件是我們在學術上、培養人才上,我們做出突出的貢獻以後,就會改變外界的印象。 學校最早叫西北民院,中央民大、西北民大、西南民大,中南民大等,這些院校里我們是第一個,是成立得最早的一個學院。 第二個我們的名氣,比別的大,這個是才旦夏茸等老先生們的好處。還有一個是我們藏文培養的水平普遍比較好。中國藏學研究中心成立的時候啊,整個我們的學生大概十來個,都被他們要走了。為甚麼不要別的呢?因為我們的藏文水平比較好,這個是大家共知的、共認的,我們西北民院的學生呀,藏文水平比較高,名氣大。 我們要保持這種名聲呀,第一個我們作為藏學的基礎是藏語文。我們藏文化的最核心的東西就是藏語文,學習研究都離不開藏語文,這個我們作為基礎課,一定要搞好,不能放鬆啊! 這幾年可能有的地方重視不夠,我們藏文系的學生,水平不如以前的了。聽說寫東西、發表文章、發表作品呀,沒有八十年代、九十年代那麼多了。這個是外界的反映。 基礎課藏語文一定要抓牢、抓好,抓扎實,要培養質量,主要是藏語文上來說的,我們的其他方面,不是主要的。語言文字,不管是甚麼民族,都是基礎。 外界說,我們藏族是一個小民族大文化,也就是說文化的大,幾乎不相稱我們這個民族的發展。哪些大呢?就是藏傳佛教為主的這個學科。過去因為當時的思想意識問題,不敢提藏傳佛教,甚至好像藏傳佛教連文化都不是。這幾年大家的看法慢慢改變了。 實事求是地說,藏族文化的核心是藏傳佛教。這沒有甚麼不好。藏傳佛教並不是我們民族的落後面或迷信。西方國家過去的大學,都是教會辦起來的。各種教會呀,基督教會、耶穌教會那些辦起來的。 文化的基礎是信仰,這個是核心。信仰非常重要。愛因斯坦說,他們的民族在困難中能度過難關,在被打壓的情況下,他們能夠成立自己的國家,猶太民族沒有被消滅,能夠存在下來,就是靠他們的信仰。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信仰,猶太民族靠他們的信仰來支撐他們這個民族,以及民族文化的發展,這個都是靠他們的信仰來的。 我們藏族從經濟發展上、社會發展上,談起來比較落後,也許這是一個好處,這正是我們的特點,能夠保存世界上唯一能夠保存下來的文化—--完完整整的佛教,我們藏民族在青藏高原上保存下來了。這個是了不起的功勞。 其他的信仰也多,其他的民族也信仰佛教,但是不是他們的全民信仰,所以有時候不重視,有時候不信仰,有時候被別的信仰代替,有時候被別的文化來排擠打壓。 中國五四運動以後,打壓傳統文化,幾乎是西方的思想佔領了主體位置,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和佛教都排擠掉了。現在學界有些人,開始反思這個五四運動,怎麼看待五四運動?西方的民主思想、科技進到中國,這是好的方面。但是把中國的傳統文化破壞了,沒有傳承下來,這個可能是一個最大的損失。現在很多觀點都是從歷史的角度,分析批判五四運動、新文化運動,稱其有利有弊。關於這點,我們的更敦瓊陪說過一句話:科學是兩刃劍,有好的一面,有壞的一面。這個非常正確。從好的一面看,我們中國發展了;但從壞的方面來說,糟蹋了傳統文化。 我們這個民族確實是拿信仰來扛著的,如果沒有信仰的話,我們的這些傳統文化早都拋棄了。現在談藏學、藏傳佛教,回過頭來看,這是我們的全民信仰在支撐著我們這個傳統,才能夠保存下來,這個要歷史地看問題。所以我們藏族,不能丟掉自己的藏文化傳統,不能丟掉自己的語言文字、好的道德、風俗習慣,這些好的要繼承。 這幾年現代化對我們的衝擊也是很大,但是我們本民族應該覺悟,我們民族歷史上是怎麼樣的,我們靠的是甚麼能夠在艱苦的環境中存在下來?!第三極、海拔三千米以上的環境中,幾乎是無生命的地區,藏民族存在下來了。靠的是毅力,這種毅力來自哪裡?就是我們的文化傳統。 這些方面不能表面上看。我們是大學的老師、文化人,傳承就靠我們和我們培養的學生。我們肩負著承前啓後的責任。外國人批評中國人說啥?沒有責任心!我覺得這個很有道理。道德裡頭呀,責任心很重要,我們每一個人都肩負著承前啓後的對傳統傳承的責任。 怎麼保存這個語言文字啊?八十年代,在國家民委召開的一個會議上我就說過,我們應該傳承我們的這個藏族文化,全方位地傳承。在一個大學來說,我們有這個責任。但是目前的情況來說,就是藏語文也很難傳承下去。我們的文化、自己的傳承、傳統文化,就是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寺院來傳播、保存、傳承下來的。我說這就是大家對寺院看得那麼重、敬仰寺院、朝拜寺院的目的,不是純粹的信仰目的。寺院肩負著我們文化的繼承,寺院就是一個綜合的學校,是文化宮、藏地的文化中心、醫學院、天文學院,甚至戲劇、音樂、美術,都是我們的寺院裡培養出來的。我們學校應該幹甚麼呢?我們盡到了一個大學的責任沒有?這個問題我們應該考慮。 靠寺院的陳舊的思維、陳舊的教學模式,能不能很好地傳承下來我們的文化?學校里能不能達到與時俱進?文化是需要跟著時代改變的,有些要淘汰,想保存也保存不了。但是精神的東西,尤其是信仰,還得要保存下來。 在20世紀八十年代,胡耀邦總書記在西藏有一個35號文件,這個文件我一直保存著。他有講話,說:你們西藏有這麼豐富的文化,為甚麼你們不搞一個自己特色的大學呢?!西藏大學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搞起來的。 為甚麼要模仿別人?好的要學習,但不需要處處模仿別人。模仿不是創造,懶墮的人才會模仿。我們過去模仿的東西太多了。漢文要是搞個甚麼,我們藏文也同樣搞,好像不搞就出軌了。民族區域自治不僅僅是政治上的自治,文化也應該自治。國家並沒有限制少數民族發展、保存自己的文化,所以問題在於我們自己內部,不是外部的條件。 我後來發現很多事情上,問題存在在內部,不是政治環境啊甚麼的問題。政治環境同樣的情況下,有些地方可以做出很大的成就,有些地方就不行。 我過去有一個經驗,我一輩子,1952年參加工作,明年(2016年)的時候,我的黨齡都六十年了。民族工作中,奮鬥了一輩子,我的個人經驗是,民族工作,自己要伸手要。國家的權益、權利等很多東西,沒有別人主動送回來的東西,要自己去要。民族的權益、文化上,不管甚麼東西,都要自己爭取,自己主動地、積極地去爭取才能得到。不是說別人給你發給,等著別人給你給啊,民族工作上沒有這樣的事情。 我們的學科建設上也一樣,文化大革命,整個我們學校都沒有了。後來改革開放逐步恢復。那時候啊,我們那個梵文,就是“扎”開課,藏傳佛教都開課。那時候西藏來人、西藏大學來了的人都說:哎呀,你們膽子大!你們這麼多的傳統的東西都敢講?!他們看了伸舌頭。哎呀,他們說不可思議!我說共產黨的政策上並沒有限定這個不能幹的,傳統文化嘛,藏族文化,我們可以自己搞嘛。 搞對了!現在這個藏傳佛教課,我聽說除了本學院的學生之外,還有外系的、外學院的人都感興趣,來聽這個課。我去年夏天到北京的中國人民大學,他們一個佛教研究所,研究人員都有三十多位,他們專門請的有藏地的一些專家。他們說他們有三十多個研究人員,我說我們藏學院都沒有這麼多老師,我們這才二十幾個老師。 廣東中山大學裡有因明專業,請我們的祁順來等專家去那邊講課。河南大學都有藏學研究所,和藏學根本掛不上鈎的一些地方,都在研究藏學。所以,我們這個工作非常重要,不但是對國家、民族,國家可能對外講的時候,也是拿上民族院校來作榜樣吧。對外的時候,我們怎麼重視這個民族文化的傳承啊,拿幾個學院擺樣子。我們自己呢?!確實應該很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。 我們的專業,我以前提過,專業要增多,作為藏學,不能只是現有的這幾個研究生專業,應該多開幾個,每年起碼增加一個到兩個學科。比如梵文,季羨林先生給原甘肅省洛桑省長托付過,說你們藏族對世界文化的貢獻了不起啊,你們把梵文的傳承保存下來了。他說漢地沒有一個人做到。他一生希望培養兩個人,最後也是失敗的。他希望藏地梵文的這個傳承,不要消失掉。這是對人類的貢獻,不僅僅是對藏族或者國家。 你比如藏族歷史,歷史學院拿去了?他們能拿去藏文歷史資料嗎?這個我們應該有以藏文資料為基礎的歷史研究,他們研究最多是一個漢文資料嘛,藏文他們能用得上嗎?所以這個歷史—--藏族史,應該很好地研究。 還有藏族文獻、藏傳佛教等,過去條條框框很多,我們要改革,就是要打破那些條條框框。哲學是甚麼哲學系的,那好,哲學系你研究藏傳佛教,行嗎?你能做好這個工作嗎?我們的人才,請來的這個自己的人才有呀,藏傳佛教內部,比如研究中觀、研究唯識、研究因明,藏傳佛教是寺院式教學,這個很多地方都有。 早幾年的時候,學院的才讓草老師,到美國去交流,回來了她跟我見面聊,她說,哎呀,我碰到哈佛大學的有些人問中觀,他們研究中觀,我回答不了,感到羞愧啊!確實,自己的寶貝,別人研究,我們自己研究不了,這個能說得過去嗎?! 藏學的中心,應該是藏區我們幾所大學。世界藏學研究,研討會應該在我們這些大學裡面召開,而不是不懂藏文的,或者學了幾個藏文的,研究了幾本資料的人來,成了藏學家,成了他們的資本,拿著他們的資本,在外面搞得熱火朝天。我們真正的藏區、藏傳佛教寺院,我們的大學,卻鴉雀無聲。我覺得這些現象很不正常! 我們那麼多的寶貝,隨便拿出,樣樣都是寶貝,我們應該組織一些研究。比如現在,早幾年,數學系拿到了藏學的這個天文、歷算學科。但是天文、歷算他們僅僅是從數學角度研究。藏族傳統的天文學,誰在研究?!人家拉薩每年出歷算仙書。過去拉卜愣寺,每年都出自己的這個曆書。我們雖然幾個人在研究這個天文歷算,有沒有出過這個“曆書”?這些東西啊,特別是像我們的因明,更登三木旦老師等,他們學的是專業因明,出了幾本書,我們應該給他辦這個因明研究所,因明專業有這樣的人才,應該利用。廣東中山大學能辦起因明學,我們西北民族大學辦不起來嗎?這個能說得過去嗎?我早就建議了,我說因明啊,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學科,應該申請成立博士點、碩士點。馬克思說,邏輯學在佛教界發展到了很高階段。恩格斯說:邏輯學發源於佛教。我們怎麼能放棄這樣的學科呢?! 藏學是一個多方面的學科。比如,我們語言文學方面來說,語言研究所有沒有建立?!應該研究。我到內蒙古大學去的時候,賈拉森先生請我去,我看了他們的語言研究所,哎喲,很大!裡面整個八思巴以來的這個語言上的那個語言大師,有很多照片、造像。他們還有一些先進的語音設備。很多人在說話的時候機器給錄取,做語音研究。我當時就想,我們華侃老師是語言上那麼出名的專家,我們西北民院,怎麼不搞語言研究所呀?西北是個多民族的地區,除了藏族還有土族等其他民族,我們可以研究各種語言。我聽說周毛草博士也要調來,研究藏語的條件具備,藏語方言研究等,應該整個把研究的主動權拿到我們的手中,在這方面做工作。語言文字現在他們有敦煌古藏文研究,我們“薩句”以後的詞彙呀,語法學、詞彙學有沒有研究的東西呀?修辭學“年額”,能不能專門研究呀?“昂爵”,“代聚”,這些每一門都可以開學科,這樣以後,我們就不會僅僅局限於文學研究,不會吊在一棵樹上吊死了。我們應該開拓專業,新增專業來發展。 第二個我們可以考察一下名校,國外的哈佛、劍橋、牛津呀,能夠派出幾個人去考察一下,學習他們的先進經驗。國內呀,至少香港的科技大,那樣的地方可以考察。要學習別人的長處、開擴眼界,不要在封閉的環境中求發展。封閉的環境里,是得不到發展的。現在這是個信息時代,天天大量信息出現。我們藏學院不知道有沒有網站?可以辦一個藏學網站,老師們的成果可以發表,別的地方的成果資料可以介紹,可以搞學術交流,可與國外交流。青海民院招收這個研究生,有國外研究生,我們為甚麼不招?八十年代日本和美國的都聯繫過,說是他們要派一些研究生來我們學校藏學系研究、學習。那時候是怕外國人進來,藏族和外國人隔離嘛,這種情況下,我們學校的某一個領導就回答說,我們沒有條件,我們沒有老師,沒有房子,就拒絕了。但是現在改革開放了,應該這一方面開這個門,招收國外的大學生,這個是一個門路,這對提高我們學校的學術地位,弘揚藏族文化,都會有很大的幫助。這是一個建議。 再一個建議,我們可以召開一些藏學各個方面的研討會、學術活動,增加學術活動,各個大學同專業的學校呀,便於交流,成果交流、人與人之間交流,這是非常重要的。對大學來說,辦研討會,甚至全國的,逐步辦到國際上的學科研討會,這樣才能做大。 再一個吸收人才。我們現在就這麼二十多個老師,課還是排得滿滿的,都帶十幾、二十節課。我們老師們大概代課多收入就多,就是看著錢上打算的。搞學問的,不能看錢啊。我們傳統上講呀,搞學問的沒有財富,搞財富的沒有學問。“央金瑪”和“諾金瑪”,一個是智慧女神,一個是財寶女神,她們兩個人,嫁了一個丈夫,兩個人經常打架。喜歡學問則喜歡“央金瑪”,那“諾金瑪”就生氣,不給他財富;喜歡財富“央金瑪”就嫉妒,不讓他得到學問。過去有這個說法,這個雖然是一個神話傳說,我覺得也很有意思。往往看錢呀,發財呀,人只能選擇一條道路。你要一心一意當學者,研究學問的話,你就不要有發財的思想。我們藏學歷史上,很多學者都是非常困難的,沒有一個有錢的。有錢的人能成了學者的,佛教史上幾乎是沒有的。宗喀巴是背著背架子到西藏去學習的。嘉木樣第一世,是非常出名的學者,他在哲蚌寺學習的時候,有時候飯都吃不上。在他的傳記裡頭說,餓了就喝一些涼水,泡幾顆豌豆充飢。就是這樣艱苦的學習。華銳饒薩,是很有名的學者,在拉卜楞學習的時候,沒有錢點燈,晚上照明他就買上一些香,香點著來讀書的。他們都成了偉大的學者。 我們老師,基本上所有的大學教授,第一選擇都應該是學問,不是財富。要做哪個專業,整個自己的專業的領域,應該是一個學者,專業的學者。學者不是學一些東西就是學者,學者需要廣博的知識,還有專業的深度。當一個學者確實不容易,不是為名為利才當學者,整個是為了自己的學科,有一個為學科獻身的精神,才能夠成為那一個領域的著名的學者。我們大學里的老師,應該個個都是學者,才有資格當大學的老師。沒有學問的就要學,多讀書、多看書。去年,世界上曾有個統計,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讀書最多,結果第一是以色列,每個人平均每年讀75本書;第二是日本,每人每年平均讀60本書。以色列和日本人,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民族。稱為優秀,就是他們善於讀書,善于思考。 我們要多看一些書,學校里那麼多的課需要人代,但是給老師們也要給時間來讀書、學習、鑽研。 另一個,領導上排課的時候就要考慮到,不是能代多少課,而爭著代課。爭著代課就是為了掙錢嘛,你課那麼多的代上,能不能教好?能不能保證質量?這是需要考慮的事情。少代些課,提高教學質量,做一個合格的老師,這是我們藏族專業老師,首先應該做到的。我們的傳統是這樣的,很多學者,歷史上的學者,都是為了對自己的信仰、自己的文化奮鬥一輩子,沒有去追求穿好的,追求吃好的,目的也不是為了這些。 有時候我考慮,藏族為甚麼經濟沒有發展?這個和文化有關係。它側重於精神世界,不重視物質享受。有些錢的時候,就送到寺院上去,修佛像、修塔,自己住著一個破帳蓬。這個不是他們落後呀,他們的精神境界不是僅僅為了活著,活著不是為了吃好穿好。吃好,現在吃得很好,病也很多。大家知道吧?我們很多人都吃出來很多病,糖尿病成了普遍的疾病了。為甚麼?吃得好呀!所以這個享受呀,使人墮落,這是一般的規律。享受,精神就變得墮落、腐化,最後走上犯罪的道路。歷史上我們艱苦奮鬥,“衣足以蔽體,食足以裹腹”即可。就是說,吃飽了就行了;不冷了,衣能夠蓋住身體就好了。這是我們的文化、藏族的精神,這個不是壞的,落後的。在這種精神下,才保護下來了我們青藏高原的這個環境。所以,我們不是從享受的角度來看:啊,藏族確實落後呀!不會吃,不會穿,不會享受。那麼你享受的那些人來說,你們享受了有甚麼好處?你們對世界做出了甚麼貢獻?天天吃著肥美的食品,你們考慮了沒有你們的人生價值是甚麼?! 所以我們藏族側重於精神。食宿也得重視,但是不是說腐化墮落,走上那個方面去。不是吃飽了、穿好了、吃好了就圖享受。 唐朝的一個作家賈島說:一人一個土饅頭。帝王將相到老百姓、乞丐,最後都是一個結果,都是一座墳呀。一人一個土饅頭,這就是最後得到的。 亞歷山大打遍了半個地球呀,最後佔領了印度。他去訪問一個聖人,要問自己的前途怎麼樣,那個聖人給他的回答是:陛下,你只能得到七英尺的土地。七英尺是甚麼?埋你的土地。你打到了半個地球,最後你佔有的除了埋你的那個七英尺的土地以外,甚麼都沒有。 我們人呀,活的是一個精神,精神是非常重要的。精神不跨,這個民族就跨不了。精神腐敗,這個民族就跨下去了。我們需要一種自強不息的精神。我們擔負著重要的民族文化,藏族燦爛光輝的文化,要靠我們老師所培養出來的學生們來傳承,所以我們的歷史責任很重,不能光看眼前芝麻大的利益。 所以,對於老師們排課要適當,不能過於重,課多了就講不好,備課都沒有時間,研究更沒有時間,看書也沒有時間,你說我們大腦不萎縮哪裡去呢?在這種環境下,只有造成大腦萎縮。我們要吸收新的知識,補充營養,這個是非常重要的。所以,我們領導們呀、組織上要考慮老師們的讀書、研究、學習、深造,這些方面都要關心。要有一個能夠提供他們成材的環境條件,加上自己的智慧和勤奮,才能做出成就。 當領導,大多時間都是應付。好多單位,包括我們學校,過去也是應付的太多。應付上面的,應付下面的。開會呀,甚麼傳達上面的精神呀,當領導確實疲憊不堪。 我到加利福尼亞大學去講藏傳佛教,講了一課。他們的很多教授來聽課,他們的一個副校長也來了,非常重視。領導和同學們坐在一塊,沒有特殊的待遇。很多白鬍子老教授都來,坐在那裡聽。他們介紹,今天有很多教授和副院長也來了。我說你們的副院長經常在學校里吧?他們說不在學校里。一年大概學校里來幾次。為甚麼呢?他們說校長住在好萊塢,他完全用手機來開會,手機發佈指示。現在通訊設備這樣發達,為甚麼要跑到學校去?校長只管兩個事情,一個是學科建設;一個是資金的來源。爭取社會上支持,和大老闆、大財團聯繫找錢,是校長的任務。他們的一個教授呀,專業經費很多,錢很多。他說是幾百萬、幾千萬的資金,掌握在這個教授的手裡,就開展學術活動,出版呀、開會呀,這類活動他們很多,都不是國家撥款,而是財團支持。 我們學校也可以不光靠這個國家撥款來維持生活。國家撥款只能維持生活呀。想一些辦法,聯繫老闆、企業、藏族的企業家們,讓他們來,想辦法解決我們的學科建設資金的來源。 有多少錢,辦多少事,這是過去的思維。依靠國家,依靠政府,甚麼也依靠政府,依靠上面的指示,自己的腦子就不動了。腦筋不動,那樣不好。學校作為學術單位呀,思想要活躍,多思考,有個創新的思維、改革的思維、發展的思維,要這個東西。守業不是能幹的人做的事情,守業型的幹部沒有甚麼大的希望,守業型的領導不要;要開拓型的領導。時代在發展,天天都在發展。所以我們陳舊的思維呀、陳舊的模式、陳舊的領導方式,都解決不了問題。 群策群力,大家團結一致,我們做好一件事情,把這個專業搞好。這個是我們對國家的貢獻、對民族的貢獻,甚至是對人類的貢獻。這方面視野要開闊。 所以,我希望大家、希望我們的學院能夠有一個發展,學術上做出突出的貢獻。如果不這樣,死了以後,後人會罵—--那些酒囊飯袋,沒有做甚麼工作。 我們現在評價歷史上的人物一樣,哪個皇帝,哪個大臣,做出了成就。世界上有些民族消亡了,只存民族的名,沒有實了,就像我們的這個滿族一樣。滿族是皇族,掌權的民族,到後來,幾乎他們的情況就是,有文字,不用了,滿語沒有了;北京的很多人都是滿族,戶口本上是滿族,他們和漢族沒有甚麼區別。我們在電影上呀、電視上看到這個滿族,實際上沒有滿族,我們看不到。服裝沒有了,語言沒有了,文字成了死文字了。 我到外蒙古大學去座談的時候,他們就說,蘇聯統治了他們,最大的失敗是換掉了他們的蒙文,換掉的新蒙文,是以俄文字母拼寫的蒙文,這樣使整個蒙古的文化斷代了。過去的那個資料看不懂,成了死文字了。蘇聯解體以後,他們認識到這個問題,現在開始恢復他們的舊蒙文了。 我們那麼多的資料,能不能看懂?如果我們的藏語、藏文丟掉了,以後我們怎麼傳承自己的文化?做為一個知識分子,應該考慮這些問題。我曾經在青海海南州的講座中對老師們說,我們老師培養的花朵是活的,不是死了獻幾個花圈。我們對本民族培養了那麼多的人,這是我們的驕傲。我們死了不需要花圈,不需要花籃,我們的桃李滿天下,這個功勞誰能做到?!釋迦牟尼是個老師;孔夫子是個老師;耶穌也是個老師……都是老師嘛,傳播了他們的思想,最後那麼多的人跟隨他們。老師的事業是偉大的,光榮的。雖然我們在當代社會里,老師的地位並不高,但是我們不是爭地位、爭名譽的。 以前有個汪峰院長,曾經在西北民院當院長的時候講過,希饒嘉措大師和周總理一塊訪問柬埔寨的時候,他們以國家的禮儀來接待總理。但是希饒嘉措大師是一個高僧,哎呀,希饒嘉措大師的特殊待遇,是國王和王后親自朝拜他,然後希饒嘉措大師坐在椅子上,柬埔寨的國王親自用金盆來給他洗腳。那樣的禮遇,在佛教國家裡,希饒嘉措大師比周恩來的地位要高得多。這是汪峰說的,他跟著去了,回來講述的。 科學家、知識分子,幾千年、幾百年後,有他的著作留在人間,有他的塑像留在人間。哪個皇帝有甚麼金像嗎?僅僅是當時有權而已。但是我們做的工作整個是為人類服務的。當時我們雖然不出名,沒有地位,被人瞧不起,默默無聞地工作,但是我們做的事,不是這一輩子的事情,整個做下的貢獻,寫上一本書,培養出來很多的人,會活在後代人們的心中。漢地名人刻石碑呀,皇帝那些刻石碑,我們教師是在每一個人的心中,樹立自己的石碑,不是刻在石上的石碑,而是留在人心中的石碑。我們佛教上的一些人,很多人都沒有石碑,但是每一個人都記得他,念著他。 所以,不要瞧不起自己的工作,嫌自己的工作地位低、收入少、工資低,不要計較這些東西。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,都是有意義的。我們培養出來這些學生,傳播我們的知識,這個就是對民族最大的貢獻。我也希望老師們在這一方面,不要隨著潮流,比工資呀、比地位呀、比名譽呀。這是不符合我們佛教的道德的。應該埋頭苦幹、做出成績,像陳景潤那樣做出貢獻。陳景潤啊,不要說名利,他自己考慮問題連走路都會碰到樹上。陳景潤,數學家,接待客人的時候,訪問他的時候,他躲在廁所里,做他的研究,在草紙上寫算數。因為他不願意接見那些人,接見人、名人,接見得很多,他就沒辦法了,跑到廁所里去躲避,就是這樣的。他有一次打飯的時候,路上考慮他的這個問題,結果頭碰到那個柳樹上了,這樣的人,真正是做學問的。世俗人的這個名利呀、地位呀,和我們做學問的根本不沾邊。 現在我們大學老師,也很不光彩,不是所有的大學老師不光彩,有幾個敗類,糟蹋了大學教授的這個名譽。曾經報道孔府的一個孔學家,結果是人販子,你說這個還稱得起是個學者嗎?也是教授也是學者,每一次出國的時候帶上人,他收很多錢,從中取利。給我多少萬塊錢,我就把你帶到美國、法國,就是這樣的。這個也是現在的教授。 過去有些人呀,有些鑒定,學術鑒定呀,收紅包評定這個作品,評定評獎呀,非常不正常。過去,大概八十年代吧,我評藏族文學獎呀,伊丹才讓還在,他給我說,甘南的某某領導要評上,某某書記要評上。我說你們幹啥?你們指定就好了嘛!為甚麼請我們教授來評?我說以後我再不參加這樣的評議會了。以後我再也沒有去了。評獎都搞關係的,甚麼一等獎呀二等獎,一等獎可能是官大、關係好,這種風氣,就叫做學術腐敗。 我在甘肅省高知評定委員會裡的時候,又碰到學術腐敗這個名詞。有一個蘭大的博士生,一年寫到了一百多篇論文,破格要評教授。大家評的時候說,這個怎麼寫的?平均三天一篇論文。後來大家就不相信,要調查。查的結果完全是網上下載的,別人的論文換上自己的名字,就這樣弄虛造假。你說我們學術界成了這個樣子,整個是學術腐敗!丟人呀!我聽到以後,我說哎呀,這樣的話,這個教授都不能當了。這個簡直是太不像話了,學術腐敗搞成這個樣子了! 你考試的時候,請人答題,考試的時候也是造假;升職稱的時候,自己寫不上論文,出錢請別人給寫論文,這樣的不是沒有。我們在評職稱的時候,碰到很多這樣的現象。方舟子,出來的一個打假的專家,整個北大清華那些人把方舟子都恨透了。但是他揭露了一些學術界的黑暗面。所以有個人在網上寫文章說,我們中國的腐敗,不是官員的腐敗,光是官員的腐敗好治理,而是全民的腐敗。學術界應該保持清廉,不能搞學術腐敗。 所以我們做學問的,我考慮了多次,考慮了很長時間。人啊,要真正成為一種學術上的泰斗,需要兩個條件:一個是人格、人品;一個是知識。單靠知識是不行的。現代靠知識犯罪的很多,高科技犯罪,這些人沒有品質,沒有德行。我想我們做學問的人啊,需要兩個翅膀,才能飛起來,一個是品德翅膀,一個是學問翅膀。有兩個翅膀,才能飛在學術的天空中。對學生的培養也是這個,只重視知識的灌輸是不夠的,應該教會他們如何做人。 我早幾天寫了一篇文章,在網上發表了,《先做人後做佛》。做佛的條件是,是人才能做佛,你連人都做不好,還能成佛嗎?我們培養的學生必須德才兼備。光有才是不行的,這個是一直以來國內外得出的經驗。人必須要德才兼備。光有德是一個好人;光有才是個聰明人,都是半個人。德才兼備了才是人才。所以我們培養學生呀,老師們肩負的不是教知識傳播知識就完了,是教人,教做人,把德的教育,融入到我們的教材中,每一句話都要包括這個德的成分。 過去我在當老師的時候,就深深感覺,現在的老師,大多數不管學生了,成了教書匠了,不是老師。教書匠,就是匠人,給你傳播知識,傳播知識不是人也可以做到,現在這個廣播、電視、電腦,都可以傳播知識。但是老師是活的人、活的思想、活的道德模範來培養人才,所以要有責任感。做為老師確實需要很強的責任感。我們歷史的重任啊,肩膀上擔得很重。只要選擇了做老師的這個崗位,就要做好老師,不然的話,你愛錢就經商,辦企業,不要到大學裡當老師了。 我這個話是比較直啊,直來直去,也是對大家衷心的一個忠告,警示大家。過去,解放初蘇聯的那個教學法上,把老師稱作人類靈魂的工程師,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,塑造人類的靈魂就靠我們老師了。塑造出真善美的靈魂,還是假惡醜的靈魂呢,責任都在我們老師的身上。 今天在坐的,有些是我的同事,有些是我的學生,一年也碰不到幾次,想說的話我就給大家說了這麼些。 對藏學院教師代表內部講話
(2015年6月7日,西北民族大學新校區)錄音整理,殷軍 來源:藏人文化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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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學日誌正知、正見是走向證悟之道,是行駛菩提大船不可或缺的指南針;在網域佛海中,高僧大德的佛法甘露,是茫茫大海的燈塔,是我們成佛渡眾的入門基石。 歷史檔案
October 20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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